水树源本来以为放学后已经时近傍晚,天气能够清爽一点,但他现在觉得比中午还燥热烦闷。倒不是天公不作美,太阳的位置已经足够偏斜,射出的光芒并没有强烈到刺痛皮肤的程度。燥热的原因在于他身边挤着两个完全不应该出现的家伙:赤井口中的优人和聪太。
中午源从职员室回到教室,一班的灰野优人就跑了过来,兴致满满地问东问西,在得知源要在放学后前往百目鬼初的住家,这家伙死都要跟着一起去,并且在放学后把一脸无辜的无害分子:久川聪太也拉了过来。此时三人正走在前往百目鬼家的路上。路程大概有二十分钟,但由于优人从踏出校门就开始超兴奋地讲个不停,走了将近15分钟,路程却还没到一半。
“这可是真的啊!阿源!早上我可是在事件现场亲眼所见的!”
在源和聪太身前,讲地唾沫横飞的家伙正是灰野优人,源从小学起便一起玩到大的死党,同时也是学生会的副会长。水树源会担任学生会的风纪委员,很大的原因便是优人。
在源看来,论出生和性格,优人和被送医院的那位宫崎政法有不少相似之处:优人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综合企业‘hitachi’的执行官,家财万贯自不必多说,在这样的富裕家庭成长起来的独子优人,拥有着不出他人意外的花花公子性格,从他染成浅金色的大背头发型便可见一斑。要说是什么导致了优人现在是副学生会长,而宫崎政法是一个被打入医院的不良,大概就是灰野优人懂得掌握分寸,他知道开玩笑和恶作剧的边界线,不会雷池半步。
并且,优人长着一张身为同性的源都不得不承认的俊脸,使得他在全校的大部分女生群体中有着极高的人气。
“那位容貌堪比玛琳黛德丽的美少女先微微下蹲,然后如雷霆一般侧过半身,眨眼间她的右脚就踢到了宫崎的下巴上,那家伙真的是整个人都飞了起来,比李小龙电影里演的还带感!”
优人总喜欢用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名来举例子,源对此早已懒得吐槽,但憨厚老实的久川聪太每次都会傻傻的发问。
“李小龙我知道,可玛琳黛德丽是谁?”
“不行啊聪太!你怎么能连黛德丽的嘉名都没有听说过!听好了,黛德丽可是世界公认的二十世纪最美女性之一!”
“原来是这样,真了不起!”
聪太认真的发出赞叹,让源不禁又叹了一口气。久川聪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,身为杂货店老板的小儿子,聪太从小就生活在和优人完全不同的世界里,别说半个多世纪前的国际影星,他连山口百惠,中岛美雪这样的名字估计都没听说过。相貌不扬的聪太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好欺负,仿佛像一只身在狮子群里的小鹿,楚楚可怜地警惕着周围。正因为如此,在一年级刚入学的时候,聪太差点成为了班里受欺凌的对象,看不下去的源出手相助,并规劝聪太学习一些格斗技巧自强自立,两人之后便成为了好朋友。如今的聪太依旧看上去有些唯诺,但已经取得了相当大的进步,也有了源以外的朋友圈。但对于一个高中学生应该有的知识,聪太还是显得太‘幼稚’,以通俗的话来说便是‘老土’。
“虽然在七.八年前就入土为安了。”
源符合时宜地发出吐槽。
“诶?是生了什么病去世了吗?”
“才不是。正常的老死了,这女的可比聪太你奶奶年纪还大。”
“什么嘛,优人君又吹牛皮!”
“什么叫吹牛皮,不管哪个美女佳人都会长岁数的吧!我指的是年轻时的黛德丽!”
优人不满地抗议引来了聪太的傻笑。
三人此时刚好走到落叶町,八千穗市区里最大的商店街,包括水树源三人在内的高中生们最常逛的场所。由于这条路上有不少天桥,周围也都是高楼,很好的遮蔽了阳光,三人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这条路。
“不过,那位百目鬼同学真的长得和黛德丽一样吗?这可是个外国人的名字啊。”
聪太看起来在心里描绘着百目鬼初的外貌,源看过档案夹,优人则见过她本人,唯独聪太对她还一无所知。
“当然不会一模一样,黛德丽只是个比喻,百目鬼小姐还是很有东方风貌的!尤其是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几乎垂到屁股下方,我还真没见过几个头发留这么长的女生。最关键的是那傲人的**!怪不得宫崎会忍耐不住抓上去,如果是几年前的我,估计也会定力不足咸猪手一把。”
优人仿佛在描述一盘中华美食,就差留下哈喇子了,虽然他说的话不怎么雅观,但源立即从中掌握了关键信息:
“你是说宫崎政法那家伙摸了别人的胸?”
“是啊,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被打?”
“他今早吃错药了?见到女生就上去**?”
“这倒不是,我听咱们班从一开始就在场的女生说,宫崎在校门口缠住了百目鬼,一开始仅仅是搭讪,貌似百目鬼并不理睬,宫崎以为对方是个胆小鬼,便毛手毛脚。也许宫崎手滑了还是怎么着,反正就抓到胸部上去了,于是就被踢了个下颚脱臼。”
“真的?下颚脱臼这么严重?”
“啊?没,我随便开玩笑的。”
“我们办正事呢,你丫的能不能正经点!”
“抱歉抱歉,阿源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可靠啊,真不愧是我校的恶鬼风纪委员!”
“切,还不是托某个一如既往不可靠家伙的福。”
源和优人毒舌相向是两人由来已久的传统,身为学校里著名的毒舌,源自然不会落于下风。之前还发生过源在大庭广众之下,义正言辞地把不良女生骂到抱头大哭的事件,在当时成为了校内的热门话题。而进入高中以后的优人,则变得越来越成熟,大概是在女生面前耍帅习惯了的缘故,如今他已经很少露出不悦的表情,时时刻刻都带着自信的微笑,和源的拌嘴之战也会很快就结束。
“说起来,你们班看到现场经过的女生叫什么名字?”
“怎么了?身为市高独身主义堡垒的水树源同学,也打算找女朋友了吗?”
“当然是为了收集打架事件的证据,到时候可能要处分百目鬼,这种事情不能只听一面之词。”
“为什么?事情就像我说的,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,宫崎政法纯粹是罪有应得。”
“把人打到重伤可是要记过的重罪,虽然乱抓女生胸部在咱们看来罪大恶极,但在校规里只能算性骚扰,最多口头警告罢了。”
“喂喂喂!身为风纪委员的你总不能偏袒恶人吧?你说对吧,聪太!”
“啊哈哈,我相信源君肯定不会偏袒任何人的。”
伴随着插科打诨,三人花费了源预计时间的一倍以上,总算来到了的目的地:离开落叶町大概十分钟路程,大门的铁栏旁挂着名为‘伊藤庄’的牌子,很典型的两层楼式出租房。每间出租房大概就只有一个卫生间,一个厨房,和一个起居室,加起来不会超过30平。源之前在档案中已经了解到了百目鬼的住所情况,所以他并没有太过吃惊,但优人则完全不敢相信,他之前看到如同某国公主一般英姿飒爽的百目鬼初,居然蜗居在这样的地方。
“多...多么简洁淳朴的女孩儿,一家人居住在如此精巧优雅的地方,嗯嗯。”
懒得搭理优人莫名其妙的感叹,源推开铁栅栏门。来到档案中记载的2A号房间门口,正准备敲门,房门如同自动设计好的那样打开了。源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,然后和打开房门的少女四目相对。即便已经看到过照片,源也不得不为眼前少女的美丽容姿所惊讶,从档案里半身照上无法看出的修长身材,在她身着的亮红色衬衣和红黑格子短裙衬托下格外明显;精致的五官仿佛出自电视广告中的娃娃模型;而最让源感觉到心跳加速的,则是对方的眼睛:少女漆黑的双眸散发出敏锐与活力,直直盯住自己,仿佛要看透自己大脑中隐藏着的全部秘密。
这样的目光让源想起了自己幼年时犯了错误,父亲在训斥自己时的眼神,使得他有些莫名的恼火。
“你好,我是学生会风纪委源水树源。”
没等源说完,身后的优人便抢上前来,像西方绅士那样向红色的少女鞠了一躬。
“你好,在下是学生会副主席灰野优人,你一定是百目鬼初小姐对吧,我代表学生会欢迎你转入我们学校!”
和源冷淡的语气截然相反,优人的招呼可谓热情洋溢,让人觉得周围的温度都随之增加了不少,加上他招牌式的笑容,按照常理来说能瓦解任何女性的心理防御。不过这一次,优人的招数似乎没有奏效。
“你好,我叫做久川聪太,源君和优人君的朋友。”
在聪太小声的自我介绍完后,面对着三人的百目鬼初还是没有说话,她一只手扶着门框,另一只抱着腰,优人以为她被三个大男生的登门拜访吓到了,便采取温柔攻势。
“那个,百目鬼同学,其实你不用觉得担心,我们只是帮赤井老师来送转校通知的。还有今天早上的那件事也请放心,学校不会对你作出太严重的处罚。”
优人为了讨好妹子自说自话让源有些不爽,但他自告奋勇把话和对方说清楚,倒也让源乐得轻松。在收下转学通知后,百目鬼终于说话了:
“还有别的事情么?不好意思我现在正要去打工,赶时间。”
她的语调坚定有力,虽是问句但给人的感觉如同在宣布诏令,而优人满腔的热情则被完全的无视了。源见到优人一时语塞,便代替他向百目鬼发问。
“能和你的父母交谈几句么?”
“对不起,我的父母并不住在这座城市里。”
“那你的监护人在吗,我记得档案里写着,监护人名叫吾妻宁次先生。”
“宁次先生并不住在这里,他是我打工地方的店长,如果你想和他谈话,可以跟我一起来。”
“不必了,请你把转学通知交给宁次先生,让他签字后带来学校交给赤井老师即可。”
“明白了,还有其他事情么?”
“还要向你确认一点,你现在一个人独居?”
“没错。”
“好的,今天事情就这么多,我们就不耽误你打工的时间了。不过关于早上的打架事件,我们风纪委会经调查酌情处理,所以请你明天午休时来一次学生会室。”
“没问题,只要明天不再有某些人不听解释便让我回家闭门思过。”
百目鬼露出了嘲讽似的微笑,她的话是在针对教导主任,大概是以为源所在的学生会和教导主任是一丘之貉吧。
“放心吧,学生会和教务处没有直接关系,我们也没权利让学生闭门思过。”
“那就好。那么我要去打工了,呃,学生会的三位,就此再见。”
百目鬼依旧用不冷不热的语言结束了和三人的对话,率先走出了伊藤庄。在门口目送百目鬼初离去之后,优人和聪太立刻长出了一口气,唯独源仍旧眉头紧锁。
“真不愧是外交官的儿子,刚才你和百目鬼的对话,简直就是推理剧里面警察审问犯人的场景嘛,如果换了我们班的那几个女生,估计会直接哭出来吧!”
“是啊,源君刚才的语气简直比教导主任还严肃!不过百目鬼同学能面不改色地回答,也是挺厉害的。”
“哈哈哈,恭喜啦源,终于找到个和你对的上电波的家伙了!”
“不过百目鬼同学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出租屋,感觉会很辛苦啊。”
“没错,晚上还要出去打工,看来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不怎么好...嗯?怎么了阿源,死盯着百目鬼同学走的方向看,你该不会真的迷上了吧?”
“不会吧,源君以前不是说过他的理想对象是大和抚子类型的吗,百目鬼同学这样的性格他肯定不喜欢的啦。”
“我真是服了你们两个蠢蛋,能不能静下心来动动脑子!”
被两个瓜噪同伴惹地心烦的源给了他两一人一记脑瓜子,后者一边摸着挨打的额头一边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。
“这条街往前走,是什么地方?”
水树源看着百目鬼离去的方向,对优人和聪太发出了严肃的提问,才思敏捷的优人立刻就反应了过来,他也露出了极为少见的忧郁表情。
“这...不可能吧...”
“怎么了?”
唯独聪太还是一脸不解的表情,优人立刻向他解释。
“再往前走是小露町,然后是城西住宅区,在之后就是奥泽山了。”
百目鬼初不可能跑去住宅区或者山里打工,她的目的地只能是小露町,而唯独久川聪太这个土包子不知道:小露町正是八千穗赫赫有名的红灯区,而高中女生前往红灯区‘打工’,如果事情属实,那情节就比打伤不良少年恶劣的多了。
在大吾为聪太解释完小露町和红灯区之后,太阳已经完全消失在奥泽山后,众人这才发现时间已过6点,三个人的肚子都已经开始叫唤了。
“糟了,时间太晚了,再不回去吃饭要给老爹骂死!”
聪太第一个焦急起来准备回家,大吾则对百目鬼初的打工地点充满好奇。
“怎么办,阿源,我们是不是去小露町看看情况?”
“穿着校服去小露町?你想被警察叔叔逮局子里去?”
“那该怎么办?”
“各回各家,别的事明天到了学校再说。另外你们两个认真听好了,小露町这事就当我们从来想到过,绝对不许对其他人提起半个字!”
“嗯,毕竟事关百目鬼同学的名誉,现在仅仅是猜测没有确凿证据,但一旦流言传出去,那些爱八卦的女生们可不会管你有没有证据。”
“原来如此,源君你放心,我绝不会对任何透露半句!”
“好!千万要谨记!”
回程的路上,源像英文课的山前老太太一样,把保守秘密这一重点向其他两人重复灌输了好几遍,甚至连聪太都抱怨源太多虑了。虽然得到了两人再三的保证,源还是对此抱有不安的预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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